日本文化是中華文化圈里的一員，也是儒家文化繼承與發(fā)揚比較好的一個國家。比如文字，比如儒學(xué)思想，但也有許多沒有學(xué)去的，比如中國的譜諜制度。日本其實是沒有家譜的，市面上雖有一些零星的家譜，但那都是與中國人傳過去有關(guān)聯(lián)的，日本的高橋通泰先生家里就有家譜——《島田高橋家系圖》，譜上記載著他是劉邦第七十代孫。據(jù)說在日本號稱是劉邦子孫的姓氏有300多個，我想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在明治維新時，在政府的強烈要求下，甚至是強迫下，自己給自己胡編的姓氏。
日本有一億兩千萬人口，據(jù)說有十幾萬個姓氏，中國有十四億人口，也才一萬多個姓氏。縱觀日本的姓氏史，在明治維新以前，日本只有少數(shù)貴族、武士和上層人士才有姓，絕大部分人是沒有姓的。后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口逐漸增多，人與人的交往也日益頻繁，為了便于社會管理，政府出臺了戶籍管理制度《苗字必稱令》。“凡國民，必須取姓”，制度中規(guī)定老百姓必須要有名有姓，否則就要受到處罰。
日本編姓
一時間，在政府的強壓之下，老百姓都去找有點文化的村史或僧侶給自己起姓，也有自己給自己胡編一個的，因為，這僅是一個符號，而且是政府要用的符號，小老百姓有個名字就足夠了。所以，在日本，在這個集中取姓的時候，姓氏的命名大部分沒有規(guī)則，聽到什么或看到什么或說到什么就起個什么姓。比如，僧侶問你家住哪里，答說位于山口處，于是他就姓山口，也有的說家住大松樹下，那就姓松下。
有的姓還編得毫無規(guī)則，比如日本姓氏中有蔥根、豬首、犬養(yǎng)、蚊爪等這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姓氏。還有用數(shù)字做姓的，如一尺二寸、一尺七寸、九里、千石等，甚至還有用日期為姓的，如十二月晦日、五月一日等。
為什么有這么怪或賤的名字，我查了許多資料都沒有訊息，與一些日本人交流也得不出結(jié)論。我后來大膽地猜測，凡是這些毫無由頭的姓，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在政府急于要老百姓取姓的情況下，那些最底層的民眾，或最沒文化的階層，急了就自己給自己隨便取個姓以完成任務(wù)。
中日姓氏之差別
在日本也有大姓，這些都是在明治維新前就有的姓氏，但都是貴族或武士。日本也有十大姓氏：佐騰、齋騰、鈴木、田中、渡邊、小林、中村、伊騰、高橋、山本，約占日本總?cè)丝诘陌俜种笥?，其它的姓氏，少的可能只有幾百人，因為分布過于分散。
日本人的姓是因為后來社會管理的需要才急著起的。而中國幾千年來以血緣為紐帶的帶著濃厚親情與族群關(guān)系的姓氏體系，還用族譜的方式加以固化與傳承。中國的姓氏后面就是族譜，每個姓都可追溯到幾千年前，每個家族都是一個故事，都是一部書，都有千年完整的歷史。
所以，中國的姓氏，不僅是個符號，還是歷史，是精神紐帶，也是民族精神凝聚的一個重要方面，在這個姓氏背后是地位、是名譽、是勢力，是血緣，是脈絡(luò)，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而日本的姓僅是一個符號，是日本政府為了便于征稅，便于網(wǎng)格化管理，便于統(tǒng)計等目的要求百姓取的。
在日本，姓與姓之間以及同姓之間，基本上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同姓的未必有血緣關(guān)系，不同姓的有可能出于一脈。所以說，日本的姓氏始于明治維新，在此前只是一部斷代史，每個人都難以追溯自己祖先的歷史狀況。
中國姓氏學(xué)之精深
記得許氏修譜時我是歷史顧問，當(dāng)我把祖上留下的三部古譜都研究一遍之后，我真的被中國的譜諜文化所震撼。以許氏為例，近三千年的歷史，譜里記述得一清二楚，起點在哪里，后來是如何遷徙的，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輝煌與挫敗，出現(xiàn)過什么樣的人物或敗類，人口更多時是如何另譜的，當(dāng)大官的人家是如何被踢出支譜的等等都記載得清清楚楚。被踢就只有另譜，因為過去動不動就滅九族，一個人當(dāng)官時，族人都會讓這個當(dāng)官人另譜。還有譜中記載的賜姓、買姓、投姓等，這些記錄就能找到任何一個姓氏的由來及其走向，甚至包括易姓和過繼而改姓的。比如李鴻章，其八世祖姓許，后來七世祖過繼給李家才改姓李，這樣的情況在中國的譜諜中比比皆是。
所以說日本學(xué)了中國的許多東西，可中國的姓氏學(xué)卻沒有學(xué)會，對于絕大部分日本人來說，他們的祖先是什么情況是難以追溯的，可以說是一筆糊涂賬。家族史一塌糊涂，那國史也就難以清晰起來。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的史學(xué)像中國的這樣悠久與清晰，這與中國史學(xué)的三駕馬車架構(gòu)有很大的關(guān)系，分別是國史、族譜和地方志。
荒不擇姓
在那個荒不擇姓的高壓政策下，還有的人隨便起個姓，比如以魚為姓、以蔬菜為姓、還有以寺廟為姓的，比如西園寺。沒有一點文化的家族就更加胡編亂造自己的姓氏，在日本有個姓叫犬養(yǎng)，翻譯成中文就是狗養(yǎng)的意思，當(dāng)時取這個姓，一種可能是胡編的，另一種可能就是這家人是養(yǎng)狗的。別看這姓看上去有些賤，犬養(yǎng)一族還真出過大名人，比如日本第二十九任首相叫犬養(yǎng)毅，還有個作家叫犬養(yǎng)健。
除了以上可找的一些取姓規(guī)律外，還有一些姓也帶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而且還是比較有文化的取姓。有表示倫理道德的：忠、孝、義、仁、禮、智、信；有表示吉慶的：良、吉、喜、嘉；有表示長壽的：龜、鶴、松、千代等；也有表示久遠的，比如君代；還有表示智慧的名字：廣、博、浩、洋等。
一葉扁舟
日本，一個無文化之邦，一群人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路，像一葉扁舟，漂浮在大海之上，沒有根，沒有源，也沒有緣，就是一邦無源之水，無祖之血脈。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誰，沒有祖先就沒有認同，也沒有歸屬，今天不知明天的日月。所以，日本人的性格也是這樣，第一天還在和美國打仗，第二天一看打不過就馬上換上歡迎的面孔，俯首貼耳，搖頭擺尾，實用主義與生存取向是日本人性格的全部。取姓也是這樣，非常隨意，甚至還能八卦出一個姓氏來。
日本人在取姓的過程中還有一種現(xiàn)象就是山寨，山寨一個姓出來，也就是蹭大姓。比如藤原是日本的一個大姓，也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旺族。明治維新八年，政府對沒有姓氏的人施加了更大的壓力，于是有人干脆山寨一個大姓得了，后來就有了與藤相關(guān)的一大堆姓氏，像藤田、藤井、藤本、藤山、藤川、藤條這些姓氏都是山寨來的。
有的家族取了姓之后，在取名字的時候還要在姓后面加上特定含義的后綴。比如山本五十六，就是山本在五十六歲時生下的就取名山本五十六，簡單明了，好記，盡管沒有一點點文化的氣息。還有的在姓名之后加上自己想要的名字，比如威武、英俊、忠信等。黑田俊雄、奧野高廣、和田英松等，都是這個原理。
日本人的名字，姓在前，名在后，字數(shù)從一個到四五個字不等。為了便于區(qū)別姓和名，一般在姓之后隔一個空再寫名。比如，井上清，要寫成井上清，八木下弘，要寫成八木下弘。
2017年5月，我去泰國的一個日本美倍亞工廠交流，一個采購中心的主管是個日本人，我們在相互介紹完之后，互贈名片時我差點就笑出聲來了。那個主管的日文名字叫：HIROMITSUONJKAGTA，后面接著就是中文名字，叫鬼形洋光。他看到我盯著名片在看，他自己倒先笑起來，當(dāng)我抬起臉帶著疑問看著他的時候，他并沒有解釋鬼形這個姓的由來。不過按我的研究分析，他的祖先在取姓的時候可能是個巫師，因為巫師是跟鬼打交道的，他要逮鬼就要看出鬼的形狀，所以在荒不擇姓的時候隨口取個鬼形之姓是完全可能而且合情合理的。
“島”
是的，明治維新時期，政府強迫民眾要取姓，否則就要處罰，可日本天皇卻一直沒有姓氏，這好生奇怪，讓我想起中國的一句諺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老百姓都必須要有姓，可天皇卻沒有姓。
有一年，我正在名古屋的一個廣場上散步，恰好碰到日本一年一度的選漢字活動，就是每年的某個時段，在全國的公眾場合擺上紙筆，讓老百姓寫上一個漢字，這個漢字要與當(dāng)年的國內(nèi)國際形勢相關(guān)，得票最多的就是當(dāng)年的熱字。
我看了一會，也拿起毛筆寫了一個“島”字，寫完后我站在那里又看了一會，有人寫的是“美”字，也有人寫的是“水”字。當(dāng)我正準備走開的時候，看到一個人也寫了一個“島”字，而且字寫得很漂亮，看得出有一定的書法功底。我看著他會心地笑了，他也沖著我笑了，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很有修養(yǎng)的樣子，我不知道他寫這個“島”的意思，但我的意思我清楚，因為這一年釣魚島一直在鬧騰。
由于感覺到他是一個友善的人，我湊過去一步敘上了話。他是個剛從工廠里退休的人，很健談，談到投資的時分，我問了他一個問題，天皇為什么沒有姓，因為在日本有姓是高貴的象征。他想了一下說：天皇是神不是人，神是沒有姓的，比如明仁天皇、裕仁天皇，這都沒有姓，自然皇子、皇孫、皇姑都沒有姓。我對他的解釋不太認同，如果按二十五年一代往下傳，幾百年之后的小小日本會有多少人沒有姓呀，當(dāng)然也可以像明治維新一樣，出個新政，必須取姓，到那時這些天皇后代們又會胡編亂造出什么可笑的姓氏來。
2022—04—02于大境天鵝湖